舆论

“老孙,你上报纸啦!”一位围着围裙的大娘高举着报纸,终日暴晒在太阳底下而被晒黄的肌肤显露出深深和沟壑,两鬓也已稍白,但却止不住大娘内心的喜悦,并像小孩一样从石头铺成的大马路上飞奔入一个由破布和木头堆成的家中。

“老孙,快看!”大娘对坐在屋子中央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报纸。

老孙坐在一条陈旧的板凳上,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低头想着心事。

“你看,你看呀!”大娘见老孙不理他,故意将报纸挡在老孙眼睛前,“别想那些了。我不认识字,你就当帮我看看都写了啥!”

老孙撇了大娘一眼,接过了报纸。

大娘说的没错,报纸的封面就是老孙的大头照,几个黑色粗体字印在照片旁。

“洪……水来临,不救……孩子,狠……毒爷爷,只救……妻子?”老孙是小学学历,虽认字,但却对意思一知半解。

“这……写得挺深奥的,我看不懂。”半响,老孙才抬起头来。

“那我拿去给村上的人看看。就给那个小刘吧,那可是我们村上唯一一个大学生那!”大娘夺走报纸,飞奔出去。

“小刘!小刘喂!”大娘不住地敲小刘家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

终于,门开了,带着厚眼镜的小刘出来了。“大娘?找我什么事?我正清理前两天洪水带来的泥沙,都漫到了屋子里!”

“大娘没什么事,就是……这个!”大娘指了指手中的报纸,展开来,露出封面给小刘看。

“哇!这不是孙叔吗?今儿上报纸啦!”小刘眼睛一亮,接过报纸。

“可不是嘛!但我和你孙叔没文化,看不懂字,所以就……”大娘笑盈盈地说道。

“不是,等会。”小刘看完封面,眉头一皱,“大娘,这不像是在表扬孙叔呀!”

“啊?那……报纸是怎么说的?”大娘惊呆了。

“这上面说,孙叔……丢下孙娃,只救你,太,太没人性了。”小刘说到最后没了声音。

“可,可是……”大娘想反驳些什么,但面前的小刘又不是记者,有什么用呢?

“孙大娘!”远处,跑来一个身影,越来越近。

“小胡?干嘛呀?”孙大娘,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是这样的。”小胡跑地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村支书说,有记者要找您和孙叔!现在就差您啦!”

“啊?”大娘和小刘面面相觑。

“孙大娘,你来啦。就等你啦,这边来。”大娘刚到村支书家,村支书便热情地上来为大娘引路。

“村支书,我和老孙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跟我说实话。”大娘不愿往村支书引的路走,停下来问村支书。

“大娘您说。”村支书也停了下来。

“老孙他……来洪水的时候,只为了救我,忘了孙儿,然后孙儿就……”大娘顿住了,“这样对吗?”

村支书也楞住了。

大娘叹了口气,推开村支书家的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记者一下就涌了上来,“请问你是孙老先生的妻子吗?”“你对你丈夫的做法……”“你愿意用你的命换你儿子的命吗?”黑色的话筒像毒蛇一样伸过头来,吓得孙大娘一惊,向后退,又被门槛绊住了脚,摔倒在村支书家门前。

坐在角落的老孙一下冲了出来,挤开了那群好事的记者,扶起孙大娘。

“你们这些人,是不嫌事大是吗?全给我滚!”老孙抄起身旁的板凳就朝着记者们挥舞,记者霎时四散,拽着话筒和摄像机夺路狂奔,消失在了老孙的视线里。

邮箱里的报纸,孙大娘没有再去取。

“噔噔噔!”又响起敲门声。

“滚!”老孙在这两天不知已听了多少次敲门声,扰得他心烦意乱,怒火中烧。

“你消消气吧!”孙大娘轻拍着老孙的背,让老孙坐下。

“是我,小刘!”门外是孙姓二位所熟悉的声音。

“哦,是小刘啊!”孙大娘赶紧去开门,“对不起呀,小刘,我们以为是记者。快进来坐。”孙大娘一边陪着不是,一边递给小刘一个梨。

“谢谢,不用了。”小刘一脸严肃,将梨又塞回给了孙大娘。

“孙叔,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小刘摊开手中厚厚的两叠报纸,抓起最上面的一份报纸,指着封面说道,“你们居然,居然不顾小孙的死活!”

报纸封面是孙姓二位坐在洪水漫不到的位置,看着小孙被洪水刮走。

“小刘,这,你是知道的呀,老孙是来不及救孙娃,不是不想救……”

“大娘你啥也别说啦,我可算是看清你们了,原来你们都是骗我的!还不是不想救?”小刘又摊开一张报纸,封面上,竟写着“两位恶毒老人仅为己利,抛弃孙子!”。“你们根本就没想过救人!”

老孙默默不语,抽着烟。

小刘没有收的回应,更是气愤。“你们,你们实在是……”

“哎!”小刘将那两叠报纸向空中抛去,刚跨出门槛,伸出的腿收了回来“对了,村支书让你们去开个村大会!让村里的男女老少给你们上一堂课,让你们真正认识到错误!”

“好。”孙大娘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但是那天,村上所有人在村会议室等了很久,却不见孙姓二位来开会。当所有人跟着村支书去孙姓二位家中时,那还有什么孙姓二位呀,只留下一套由破布和木头堆成的房子,和一个掉了绿漆的报箱。

报箱里有一封信,上面由老孙颤颤巍巍的字写了一句话:村民们,我们错了,我们去找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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