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慰藉读后感

坐在黑暗中,耳边略有轰鸣声,一种难以言表的推力把人向前方挤压着,最终冲出了这片混沌。通过透进来的光发觉自己乘坐在刚驶离隧道的火车上,于是慢慢回想起来身边是谁,出行是为了什么,想起了自己的存在,被拉回充满选择和焦虑的现实。一如刚从梦中醒来。

全书就似乎讲了个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

四处漂泊、享有盛誉的钢琴演奏家瑞德受邀请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封闭中欧小城参加一场“周四之夜”的演出活动。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只是在这个城市里短暂停留的他却被寄予了多种期待。本应这停留的三天里,所有的事情都应是以周四的活动准备为中心进行的,然而实际上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游离于演出本身之外,各种毫不相关的个人请求不断涌来:经理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收到指导,迎宾员们希望他能在演讲时提及这个集体对城市的重要性,幼时的伙伴希望通过他在贵妇人圈中挽回自己的尊严···瑞德变成了一个象征符号,被投向过多的期望,而原本理应有序的计划安排被冲击得七零八乱,甚至于瑞德在演出开始的前几个小时才有机会进行钢琴演出练习。

对于自诩热爱文化、艺术的小城居民来说,其实他们所需要的,从来不是有深度的文化艺术,而是以此为幌子,附庸风雅,以此将这些乐队指挥家、钢琴师等人包装成这个城市的精神领袖,以此来填补这个城市面临的精神缺口以及其带来的恐慌感。似乎只要能推崇出一位领头羊就能够改变城市里的陈旧观念,确保各种活动的顺利进行。

然而,无论是十七年前的“生活文化领军人物”柏恩德、沃尔莫乐,还是后来的精神象征克里斯托弗,以及在他被抛弃、继他之后被神化的布罗茨基,或是声名在外的瑞德,都不过是这个城市借以作为自我救赎和需求慰藉的借口罢了。人们在新来者身上挖掘、刨取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于是一拥而上,尽力去吹捧,疯狂地去包装,这个集体内的所有人都去赞扬、奉承,似乎整个城市的所有事宜都需要他们的启示。以至于布罗茨基的养犬死亡这件事竟成了城市里的重大事件,亡犬亦被冠上了“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狗”的称号。滑稽至极。

在多数情节里,书中出场的人物会以“我们”自称。丧失了个人意识和个人动机,仅仅只剩下了群体意志的个人,在整个城市面临巨大心理缺口的恐慌和基于弥补缺口的慌不择路的混乱中,他们把各种要求冠上了“这是为了这个城市”、“他必须为城里的人们做些什么”的名号,冷漠地对待当事的个人,只是一味地要求,只是一味狂热地席卷过来,又抱成一团毫无留恋地奔袭而去。

“我们的城市危在旦夕,凄惨一片,反正总得以某个地方开始拨乱反正,以中心开始也未尝不可,我们必须心狠手辣,尽管我为他感到可惜,但我明白舍此别无他途。他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现在必须被抛入我们历史的某个黑暗角落”。

于是被人们一步一步推上顶峰的克里斯托弗就这样被划上“旧时代”的印号被人们丢弃下来。为了弥补这个漏洞,城市的上层人士又找来了原是乐队指挥的布罗茨基——尽管他因为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酗酒者而从未受过人们的重视。就这样,新一轮的造神运动又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人们就像一群苍蝇一样一拥而上,停驻良久,又像来时那样一哄而去。利用或是抛弃,都来得不由分说。

全书充满荒谬、怪诞的手法,书中明明所有地方都在写实,然而又宛如一个混乱不堪的梦境一般,前后情节过渡显得突兀,动辄出现人物间仿佛无尽的喋喋不休的场景。文章开端以瑞德的第一视角进行叙述,讲述他受邀来到这座“陌生”的小城的初期活动。在他与老迎宾员谈话时,视角突然从第一人称转变至第三人称。于是在全知的第三人称的介绍下,瑞德逐渐发现先前被他视为陌生人的老迎宾员、女人和小孩竟是他的岳父和妻儿。一种剥离和断裂感袭来,随着回忆的深入,这个“陌生”的城市也成了被瑞德遗忘的故乡···瑞德生命中缺失的记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被唤醒。

在这里,过去的人和眼前的事犹如幽灵一般出现在眼前,来做出要求,寻求承诺,被看作这个城市大小事宜仲裁者的外来人瑞德被迫接受着,这个人在外界狂热的劲头的重压下难以做到拒绝的人只得接受着、发怒着、再接受着。

可是,这些被奉为神样的人们,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承受、回应得起其他人这么大的期望吗?故事中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内心的空缺与伤口,都想要寻求一种慰藉,一种解决。城市的人们以一种城市集体意志,渴求一位能够站在最高处的文化精神领袖,来指导、启示整个城市,启示所有人。他们迫切地去寻找这样的人,阿臾着奉承着,连推带搡地把人哄骗上去。他们却完完全全失去了个人情感,失去了理解,失去了同情。他们不过是在不断物化着这些个人。以集体的名义。所以克里斯托弗、克罗茨布也好,瑞德也罢,都不过是这个城市借以做自我欺骗和寻求慰藉的人偶罢了。

与此同时,这些被选择的人也正是抱着自己的缺陷与遗憾在向外界寻求着解脱:被划成“旧时代”而被抛弃的克里斯托弗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被神化的穷困前乐队指挥布罗茨基急于修复与前妻的关系;陷于自我、自傲自大的瑞德则意图与妻儿重归于好···正如城市向他们寻求慰藉,他们也在向外、向他人进行着倾诉、索求。只是双方无一例外,除却失败与失望之外,一无所获。

“我也好,音乐也罢,对你来说,我们不过就是你寻求慰藉的情妇罢了。你总是会回到你唯一的真爱那儿去。重回那个微不足道的伤口”。

人们拘泥一种固有的存在,拘泥于自我,拘泥于集体,拘泥于眼中所见的伤口,拘泥于心中时时牵挂着的破裂。于是他们带着悲戚与自我怜悯做着各种尝试,每到最终一无所获之时,则又会自然地返回到自我的伤口上来。周而往复,不停不断地在原地划着圆圈,从未走出。一种自私、无耻逐渐被人们以不同的形式接纳着、吸收着,变成他们各具代表的特性。

于是人们在自认为的伤痛与残缺中不断前行,却因破碎之物深埋在心中而从未发觉,从未得到自己的真正救赎,而陷于各种的局限之中,无法理解他人,亦无法被他人理解。

自此,剧中的一些人物逐渐醒来,被符号化、被物化的人逐渐发觉自己只是被视为贵宾,却从未被这个集体视为一个人。这座城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分离到相识,到破裂和修补,最终归于再次破裂。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自杀式解脱,有人选择沉湎,有人选择静默···自此,精心筹划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出变成了一场闹剧,造神运动失败,最终演出尚未开始观众便几乎散尽,多方托付的各种意志没有一个被传达到。无人得到救赎。一如无可慰藉。

一如在火车上大梦一场的人,打着哈欠悠悠转醒,瞥一眼周遭人,不以为意,一心只是要追求自己心中所想的一种境界。于是冲出隧道的火车又冲入另一个隧道之时,这人也就弹弹灰尘,略微摆正下姿势,又潜入自我的混沌中,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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