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与黑有感2000字

读过,爱过,活过-如果我可以为于连写一幅墓志铭的话。

波诡云谲的政治风暴,在法兰西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雷雷作势。拿破仑率领的铁蹄踏过大半片欧洲疆域,其英武的身姿,雷厉风行的铁血手腕触击着无数热血青年的不甘平庸的灵魂。那是贵族俯首称臣的时代,那是有志青年成就英雄梦的时代。当一代帝王的陨殁,贵族卷土重来,王政复辟的强压下,多少人心中熊熊燃烧的热火好似就被突然冰冻住了般,就此浇灭,只剩下余烬还温热着。

沉醉于拿破仑帝国时代的少年只能从书中窥见其的无限辉煌了,即使这样,也淹没不了少年的向往之心。木匠的儿子,这是与生俱来的身份,这是他极力想擦去的灰尘般的渺小。

清秀的面庞,俊朗的身姿,第一眼相见便注定了往后的坎坷经历,或许是与丈夫那截然不同的善良的气质,于连就这样为瑞纳夫人所吸引。尽管十岁的差距,尽管身份地位的悬殊,瑞纳夫人就这样义无反顾得爱上了。而对于连来说,恋爱的欢愉起初只不过是对权贵的蔑视,对不可一世的瑞那先生的不屑嘲讽和报复。孩子的高烧不退,加重了瑞那夫人心中的内疚,使她开始对这段不忠的恋情开始了悔恨的审视,可最后于连的欲擒故纵又使瑞那夫人欲罢不能。

满城的流言蜚语迫使于连远走他乡,神学院的修习让他再次感受到了身份等级的悲哀。拉穆尔府的金碧辉煌,高贵华丽向于连敞开了怀抱,秘书的小小职责又仿佛昭示着他不会安于现状。冷淡的神情,不屑的态度这一孤傲清冷的形象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收获了拉穆尔小姐的芳心。欲擒故纵的伎俩再次上演,两人就这样相爱了。身份地位的悬殊却痛击着拉穆尔小姐的神经,她对这样的恋情表示厌恶,转而之化为对于连的蔑视淡漠。这样一次次的反反复复折磨着于连,仿佛这次是真正的爱情降临,考验着这位木匠儿子的耐心。为了挽回这段本就不平等的恋情,于连转而向菲华格夫人求爱,那一封封誊抄的情书是他努力的不懈。最终这一战术奏效,拉穆尔小姐重又回到他的怀抱。向父亲的摊牌,最终赢来了于连身份的提高,那尊贵的姓氏使他的自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这时,瑞那夫人的一封信打碎了这所获的美梦,少年意气的冲动愤怒,砰砰两枪宣泄了这一极度的不满,也埋下了少年最后被悲剧的种子。

瑞那夫人和拉穆尔小姐的奔走也抵不过于连求死的心意。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于连走上了断头台。拉穆尔小姐买下了他的头颅,瑞那夫人在他死后的三天,吻着她的儿子,也离开了人间。断头台上的于连回首其短暂的一生,是否有其不甘和遗憾呢?

无疑,读于连,就是在读司汤达,那个早年追随拿破仑征战欧洲,深受伏尔泰、卢梭启蒙思想影响,自认为作品是写给二十世纪人看的司汤达。他做到了。百年之后的1964年,巴西军变独裁者,仍把《红与黑》列为”subversivebook”,颠覆性书籍,命令全部予以焚烧。

独裁者们怕什么?一个出生贫寒,梦想穿上拿破仑龙骑兵的“红”装,却不得不披上向“信徒们出售天堂位子”的教士“黑”袍的小伙子吗?挣扎在“红”与“黑”,梦想与野心之间的于连,为什么成为西方文学史上的一枝奇葩?

与五大三粗,轮圆了膀子伐木的哥哥们不同,于连的出场,是坐在一个五六尺高的横梁上的-是的,那是他的“精神位置”。任凭锯木乱飞,机器轰鸣,他独自一人,埋头读着拿破仑的《圣赫勒拿岛回忆录》。

书,是他精神的支柱与行为的准则。做为一位二十岁,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对于宇宙间的一切观念,一切事实,他都试图在书中寻找。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可以过目不忘。于是,背得烂熟的拉丁文《圣经》,一首首贺拉斯的长诗,塔西陀的史文,便成了他的进身之阶。

他读书,但更多地是在读人。尽管心中时时燃烧着热情而高傲的火焰,他要压抑,他要装作谦卑,他要每一分钟都虚情假意。因为他知道,他不同,他比他同阶级的人更卓越,但又无法被上层阶级所认同。不同,便产生仇恨,于是他身边永远埋伏着“敌人”。他的优秀使人不悦,无论天主将他放在何处,嫉妒与诽谤总会追随其后,如果他的同伴装作爱他,那也只是为了更有把握地出卖他。

即便是情场,对他而言,也变成了战场。本该是“轻轻一捏,甜得透人心脾,轻得如此惶惑”的浪漫,到他那里,却成了,十点的钟声一响,若不能攻克(握住她的手),“我就回到房间里开枪打碎自己的脑袋”。他爱得笨拙,爱得可笑,爱得让人很心疼。两场爱情,若用司汤达《论爱情》的四种类型来分,一个是激情型的,一个是虚荣型的,但我觉得两位女主人公其实都是飞蛾扑火型的。善良,纯洁的德德瑞纳夫人,无疑是以她全部的身心,拥抱了于连,他熄了,她也灭了。即便是高傲善变的玛蒂尔德,也不惜将其家族荣耀毁于一博,只为像玛格丽特王后一样,向刽子手索要情人的头颅。被这样的女人爱过,还能有憾吗?

有,“在夏季的漫漫长日里,一只蜉蝣在早上九点钟出生,晚上五点钟死去,怎么能了解夜这个字的含义呢?如果再让它延长五个钟头的生命,它就会看见并了解什么是夜了。”“再给我五年的生命吧!”,仅仅二十三岁的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多想再细细体会“活过”的感觉呀,但他选择了高贵的死。

最后的审判席上,他可以“悔过”,因为他的名声,他的眼泪,“可以抵销伏尔泰十版亵渎宗教的作品所产生的腐蚀效果“;他可以“沉默”,因为半数以上陪审团的成员,都可以轻蔑地从他苟延的生命中,获取名利。但他选择了“自杀式”地开口,而且是面向那个他曾经一心向往的阶级。百鬼狰狞的世界,虚伪的人心,一身的抱负和野心也只能在阶级的风雨争逐里悄然落幕。

鲁迅先生说,一本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红与黑》,这部西方的“红学”,有人读出了政治,有人读出了浪漫,有人读出了意识流,而我却看到司汤达,拿着一面镜子,走在十九世纪的法国,镜子里面,有蔚蓝的天空,也有污秽的泥,还有于连那张美丽而冷峻的脸,轻蔑,愤怒,虚伪,真诚,不断地变幻着;镜子外面,司汤达的目光,看得很远很远,远至那茫茫宇宙与这芸芸众生间,签下的,某种永不更改的人性的契约。

“活过,爱过,写过”,司汤达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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