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挂在墙上的画

生日那天,我很早就被唤醒了,外面下着濛濛细雨,像万千针线要把天与地快点儿缝起来,我们的车子如箭一般冲进雨中,急急地向远在宿迁的外公家赶去。

终于赶到了外公家,我一路跑过院子,一把握紧外公的手,他的手甚至比我沾过雨水的手还温暖,那手上的肌肉依然那么饱满。厅堂里围满了人,个个神情凝重,此时,外公的呼吸声异常,好像用吸管搜寻瓶底残存的液体,妈妈告诉我外公的肺里有积水,是长期雾化导致的。

唉!无情的病魔将曾经慈祥的外公竟然折磨成这样!我心疼不己,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像狂风一样,有关他的那些记忆如落叶般纷纷飘起,掀起的浪潮越来越高,我的泪水流淌着,心潮起伏,外公,您怎么再也不理我们啦?

他的手凉下去了,我怎么搓都没有用,周围的人都在推我:“喊呀,喊外公呀,大声点!”我哽咽着,想喊却不敢喊。周围的人都掩面哭了起来,我默念着:外公,外公……心里真盼能大声喊醒他,能很快会睁开凹下去的双眼,再慈爱地望我疼我,串串眼泪止不住的涌出,外公的逝去让我的心撕裂了……

童年时,不懂事的我与外公并不亲近,嫌弃他衣着不整,总是病怏怏躺着,因为距离遥远,我们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掰得过来,在我心中,那是个生疏的外公。

下午收拾遗物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床头粘着什么,凑上去看,是一幅彩铅素描,画的一盆绿萝。茎没有上色,与枯黄的纸张融合,这不是作者的留白手法,而是没画完的残稿,作这幅画就是我。

记得上次来宿迁,我和妈妈送外公去医院,我扶着他,他上身有些臃肿、双腿细瘦就像两截枯树枝,风一吹衣衫就能看见突出的膝骨,走起路来直颤,妈妈见外公病成这样,悄悄背着他抹泪叹息,她为自己不能经常床前尽孝愧疚不安。

临别时,我见外公有气无力倚在病床上,目光里满是牵挂和不舍,我撕下一张白纸画了一幅画送给他。外公如获至宝抓在手里,用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画纸,口齿不清的说:“好,比齐白石画的还好!”断断续续,我好象听见他肺里有呼噜噜的水声。

这幅绿萝能催生“最后一片绿叶”的奇迹吗?外公向病床边倾身,把画捧在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来他又叫妈妈将画贴在偏头就能看到的墙上。

临终前,外公被接回了老家,不知是谁把那幅画也带了回来,端端正正贴在他床头墙上。我想象着他每时每刻一遍又一遍看画的情景,不禁泪如雨下,画中载着亲情载着爱,外公看到这幅画就会想到在外地工作生活的女儿全家,我们都是他的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份牵挂……

抚过斑驳的白粉墙壁,摸着粗糙的画纸,好像轻轻一推就能推开那堵墙,外公就在墙那边看着我。笑着说:“好,画的比齐白石还好!”

2017年,外婆也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老房子里无人定居,那幅画就留在那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那幅画,想到他曾经腿脚利索的时候,用电动三轮车载我穿过宿迁老家的田野河塘,头顶漫天星光。那是多么美妙幸福的时光!

那幅画珍藏在我心中,伸展着翠绿和希望,我想让天上的外公知道,我真的很爱他,我会带着这份爱拥抱身边的每一个亲人,为他们带去幸福快乐,让外公的爱流淌着奔向远方。

亲爱的外公,您在天堂听见我心底的呼唤吗?外公,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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