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卷走了人所有的欲望,关节失去了原有的活性,似乎每一个动作,都会制造寒风进入衣服的机会,碰触柔弱的肌肤。深冬了,还不下雪,窗外一片荒芜,给冬天带来更加窒闷的气息。

她不知道为什么圣诞节要选在这个时候,冬天真丑,没有春天的空气新鲜。今天星期六,可是还要补课,一星期的昏暗已经使每个人失去了对课堂的兴趣。抬头,地理老师在认真地背“台词”,她不学文科这些无聊的东西,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2008.朦陇的厌倦

初二,她第一次知道中国人也要过圣诞节。大街上摆满花花绿绿纷繁撩眼的苹果。那些可爱的苹果在寒冷中咬着牙颤抖,却依然保持着骄傲自负的公主般的表情。她觉得那些苹果很讽刺,一时的涨价竟也会得意忘形,有些鄙夷。

冬天从来都那么冷,稀疏的阳光仅像个装饰品。她蜷缩在笨重的羽绒服下,娓娓地跟自己说一些与自己无关的刚学会的非主流语言。她听到有人说向24个不同姓的人要一角硬币然后买的苹果会实现愿望,她觉得这样“传统”的传说,就像青春偶像剧一般恶心。不过也没人给她,从来都是等价交易的。不过今天语文老师还向班上的同学要硬币来着,一定是给他儿子买苹果吃了,怎么计算是否等价?

她回到教室,桌子上摆着一个看起来很新鲜的苹果,同桌不知是讽刺还是恭贺,也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用一种巫婆特有的阴腔怪调告诉她是谁给她的。“放我抽屉里吧!‘‘他的苹果你也敢收?要是我,我就还给他了,我可不轻易吃男生的东西。”看到同桌满脸的狰狞,她的眼神掠过一丝得意,脸上虽没有明显的笑容,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畅快淋漓,然后跑出教室买了一个苹果送还给那个男生。

全部的情节都像一场木偶戏,面无表情地吃掉苹果,然后面无表情地睡觉。她想不起来那个男生有多灿烂,或许根本没看,但她知道,现在心情很舒畅,没有理由的舒畅。

2009.澄澈的伤痛

初三的圣诞节,一如既往的寒冷,一如既往坚强的苹果。她意识到很多东西,要考重点高中重点班做重点学生,要没日没夜地搁浅快乐为成绩奋斗,要放弃一切专心致志丢掉并肩作战自私地为自己跑。同时脑海中又跳出一个她不愿意面对的提示栏——这是同他们的最后一年了。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酸酸的血液循环于嘴角,眼皮已远远超越熬夜的沉重。中考备战的日子如同一张大网,被束缚在里面的鲜活可爱的鱼儿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冲动,拼尽全力行走于这场无声无息的抗争中。黑板上的日期在肆虐地赶着时间,似乎想急着把这一批孩子送走,快速完成它的使命。作业呈直线型吞噬掉大把时间,回数记忆,有一段无缘由的空白。她清醒地认识到,要认真过这个圣诞节。

明亮纯洁的日光灯,漂亮规则的苹果,华丽崭新的塑料纸,深沉美妙的12点时针,这些童话般的场景让她感到一丝幸福,连剪刀都充斥着精美的味道。她认真地想谁喜欢什么颜色,谁喜欢大苹果,谁喜欢小苹果,如同一个公主向上天祈祷,希望她的朋友永远幸福。猛然间她打了个冷颤,她讨厌这种小女生的矫情思想,讨厌这些说给小孩子听的关于善良公主的美丽虚伪的童话。可是,她真的浸没了,浸没在这种令她颤抖憎恶的气氛中。

“这是我给你精心包的苹果。”她用带有点俏皮可爱的语调将苹果送出,满心欢喜地等待等价的结果。“嗯,你自己从桌子上挑吧,哪个好看拿哪个。”“啊?……哦!”她的绝望迅速蔓延全身,紧接着渗透到呼吸中,有种被超级赛亚人打了一拳的疼痛。随手提起一个苹果回到座位,然后机械地拆开吃掉。她的难过似乎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他的笑是那样一丝不苟,看不出半点掩饰;他的话是那样圆润乖巧,似乎地球人都会喜欢他说出的那样和蔼温情的语言。

晚上,她安静地数着苹果:送出去13个,收回来10个,这7个应该都是二手货了,因为她给了他们,他们不好意思不返送,但有的却没准备。这真是个可笑的交易。

2010.绝望的感动

高一的圣诞节,悄无声息。那个初三后,她如愿以偿地考进重点高中重点班成为重点学生,就像一个饱经磨难的外地人,来到新地方就会有种油然而生的好好生活的欲望。她想了很久,要怎样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怎样做一个新的人。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沉默,孤独地在那个新环境低下了头。但同时却有了一种直起身子的畅快呼吸感。

她没有准备任何苹果,甚至包括给自己的。她以为她会安静地过完这个只有苹果才是主角的节日,然后沉默地看着圣诞老人用一种不抱任何希望的心态许愿。可是世界浑浊得远超出她的想象,一朵花有不开放的权利,但其他花却没有不开放的义务。在一种自己创造的绝境中,逐渐形成鲜明的对比,原本并没有改变的色彩,强烈地放出一股不言而喻的黯淡,难过的情绪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用一种无法感知的语言印证着一个关于她的宣判。她拿出纸条,镇定的手拿着颤抖的笔:“对啊,朋友永远别当朋友。你看你自己,小女人似的,苹果都是虚伪的,你自己没准备怎么可能收到苹果。”

数学晚自习,教室不时发出塑料纸颤动的声音,像一种强大的讽刺。手机突然震动,她有点惊喜,每一次的震动都会让她感到无比兴奋,何况是这么绝望的时候。课后,故作淡定的她跑进洗手间拨通电话。

“哎,西校门等我,给你送苹果去。”

“嗯,我要一袋子,不用包了,实惠点,要数量不要质量。还有,路上小心点.”

“啊?……尽力吧!”

外面的寒风毫不示弱,依旧那么气势磅礴,但这种无边无际却有了一丝色泽,不透明不绚烂不繁华不平凡。她想起了他,还有那么一个人,经常给她发短信说一些无厘头的话题,就像妇女们唠家常一样。而她竟然在这种平静的氛围中悄然忘记。她开心得无与伦比,即使依旧面无表情。很想跟别人说,很快她会收到一袋子苹果,可是却不想那么小女人气。于是,又拿出纸条:“我爱你,即使说不出一辈子。”

她曾这样想,圣诞,一个原本不属于中国人的节日,日渐成为青少年的苹果节。寒冷是它的气息,虚伪是它的主气息,友情在不自然中荡漾漂泊于虚无中。圣诞犹如一张亮丽光彩的水彩画,假得栩栩如生,却美得形象逼真。而现在,她终于看到,水彩下面是用铅笔勾勒过的清晰可见的痕迹。即使再假,也依然存在不可磨灭的真实,那些坚硬的笔尖划过,留下一道道画笔无法复制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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