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是大观园里人人都不敢小觑的女子。权势滔天,人称凤辣子的凤姐,都要惧探春三分。

自幼和元春迎春惜春一起,在贾母和王夫人身边长大的探春,出落得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有贾母王夫人悉心教导,探春更是出众,清灵孤傲如黛玉,初见探春,都觉她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任探春如何优秀能干,即便她明丽如一束光,庶出的身份,依旧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她,怎么也甩不掉。探春是贾政的女儿,生母赵姨娘奴婢出身,是贾政宠爱的小妾,她生有一双儿女,探春和贾环姐弟。

探春的品性,半点没有随赵姨娘。如果说探春在大观园是亮眼的存在,着三不着两的赵姨娘,无疑是辣眼的存在。

妾室的身份,和自身讨人嫌的性格,赵姨娘活得很卑微。贾母啐她,王夫人骂她,凤姐也不给她好话听。

赵姨娘亦活得嚣张高调,因了贾政的疼爱呵护。主子面前她是卑贱的奴,丫鬟面前,她时时要彰显自己尊贵的主子地位。

因芳官将茉莉粉代替蔷薇硝敷衍贾环,护子心切的赵姨娘气不过,去找芳官算账,途中又受到夏婆子挑唆,更是添了战斗力。

赵姨娘的一记耳光和辱骂,伶俐的芳官怎会容忍,她和赵姨娘撕扯,一同学戏的藕官葵官豆官来助威,赵姨娘倒被丫鬟们打得灰头土脸,成了一场闹剧的主角,颜面尽失。

赵姨娘哪管这些,她只管自己撒气,她知道出了事有女儿探春担着。探春赶来,劝说赵姨娘“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

几句话,入情入理,赵姨娘无言以对。赵姨娘素常蝎蝎螫螫的举止惹人耻笑,更令探春蒙羞。也许,探春宁愿自己母亲不受宠,同周姨娘一样安分娴静,哪怕终日过着被冷落遗忘的生活,也自有一份平淡清宁。

帮扶女儿不见赵姨娘踪影,给女儿添堵她随叫随到。凤姐小产身体虚弱需调养,王夫人派探春同李纨宝钗协理大观园。

李纨老实,宝钗客居,管理裁决的担子多是落在探春肩上。

临时管家探春甫一出场,吴新登家的便上报赵姨娘兄弟赵国基丧葬银子一事。刁奴欺探春年轻涉世浅,却被探春怼得脸红语塞。探春依旧例,家生子出身丧葬银为二十两,未按李纨所说同袭人母亲一样开支四十两银子。

凤姐央平儿过来传话,赵国基的丧银可以增加。探春并不领情,驳了回去。这是探春的明理守规矩之处,她知道凤姐是明白人,自己帮凤姐立规矩,凤姐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多心生气。探春亦按规定蠲免了兄弟贾环的八两家学银子。

赵姨娘若通理贤良,定会支持女儿秉公办事。愚蠢自私如她,大为光火,鼻涕一把泪一把寻到议事厅,说探春同旁人一样踩她的头。又不知轻重地说她翅膀硬了,拣高枝飞去了。

一番糊涂又伤人的话,把探春气哭了。探春分辩“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

精明能干如凤姐,都要在平儿前夸探春“好好好!好一个三姑娘”,又惋惜她这只金凤凰生在老鸹窝里。外人都这么赏识看重探春,赵姨娘不为女儿长脸撑腰,反要寻上女儿的不是,无理取闹。

探春为宝玉做鞋子,赵姨娘也要唠叨,怨她不为自己亲兄弟贾环做鞋。

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每每会被愚母的卑劣鄙俗气到。然毕竟是血肉至亲,探春时不时也去看望赵姨娘,黛玉路过曾碰见探春在母亲屋子聊家常。

于赵姨娘,作天作地怕甚,一有丈夫贾政撑腰,二有女儿探春善后。也许,在心底里,她也爱女儿,同爱儿子贾环一样。

贾环是她一手带大,探春自幼就在王夫人身边。探春长大了,如刺玫瑰般明艳有个性,身为母亲,有这样争气的女儿,赵姨娘心里无疑是骄傲又自豪。

但她更难过。亲生的女儿,在别人膝下长大,唤别人娘,她只能从女儿口里听她唤姨娘。主母地位尊贵,妾室任有丈夫宠爱,儿女双全,亦是地位卑下,无人待见。

赵姨娘不是周姨娘,温良恭俭让她没有,她自认有一身胆,不顾一切护犊子。丫鬟对贾环略有一点怠慢,她便不依不饶,要搅起一场事端,只想让贾环获得尊重,做尊贵的主子。

她也想拥有女儿的爱,女儿和主母王夫人和谐亲密,对她漠视,如同长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常使她隐隐作痛。她屡次无理挑事,也许是想让女儿眼里,能有她这个亲生母亲,能为她撑一次腰。

赵姨娘,可恨又可怜。探春亦是两难。王夫人真心疼爱器重,她是不能与亲生母亲走得近,况生母又如此不堪,品性低劣。然血脉亲情如何能割舍,对生母,她有恨,又何尝没有爱呢。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远嫁番外,即将踏上海船的那一回眸,想必探春想留住所有送行亲人的身影。泪眼朦胧中,最令她难舍的,是送行人群里最悲伤的,她的生母赵姨娘。曾经,她们相爱相杀,她们互不待见。

一别千里,莫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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