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读后感200字
巴黎圣母院,着火了。
在小说《巴黎圣母院》的序言里,雨果表示小说的创作动机来自偶然看到的一个词:ANÁΓKH(命运)。这个词刻在巴黎圣母院两座钟楼其间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没有署名和上下文。雨果感到词的背后有一种「不胜忧伤、难以概括、尚不为人所知的命运」,于是写下《巴黎圣母院》。
小说背后的故事很文学,类似的故事在很多作家身上都发生过:余秋雨看到一块古老的墙砖,于是写文章感叹历史的厚重;阎连科感冒,看病路上看到一块白骨,说不清是兽骨还是人骨,就坐下来,端详了一阵死亡。之后起身,感冒自愈,回家写下散文《病悟》。
相比较而言,雨果的故事和阎连科的故事较为可信。人只能感受到人能感受的。雨果看到命运这个词,想到刻词的人。阎连科看到一根白骨,想到死亡。都符合逻辑。余秋雨就比较飘,看到一块砖,想到厚重的历史。
我不认为人能通过一块砖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毕竟,那是历史,是唯有无数轻飘飘的生命才能构成的厚重。一个人可以爱所有人,恨所有人,但就是无法感受所有人。对着一块砖感叹历史的厚重,其实等于在感叹:啊,我真是好有文化。
我看《巴黎圣母院》时大概15岁,看不懂,硬看。后来自己写作,打算从名著入手,就对着书划线,把名著里我认为的废话删掉。《巴黎圣母院》很惨,被我几乎删光,只留下故事主线。把故事主线又看一遍,终于确定,《巴黎圣母院》与我的文学审美不符。
《巴黎圣母院》的伟大,在我删掉的那部分里,在于小说对当时法国社会摄像机般的诚实记录。留下的故事部分,其实构不成我理解的文学。需要说明的是,下面我对《巴黎圣母院》的部分评价,并非针对不朽的雨果,也并非针对小说流露的三观(去小说里寻找三观是愚蠢的),我要谈的仅仅是一种文艺创作偏好。
雨果创作《巴黎圣母院》的动机出自对「命运」一词的追问,可故事里,他并没有追问,他是个暴君,安排了笔下所有人的命运。小说中的人物一出场,就已经向读者展现了自己未来的结局。而他们之所以获得那样的结局,是因为雨果要借他们歌颂真善美,抨击假丑恶。
在我看来,当一个作家与他所反抗的事物接近时,他就是不合格的。暴君斩掉人的腿,作家要做的,不是模仿暴君的语气,喝令人站起来,并将站起来树立为断腿之人的美德。而应展示人如何去过没腿的生活,人如何在没有腿的日子里,依然爱,依然吃,依然活着。
《巴黎圣母院》讲述的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女主角艾丝梅拉达,吉卜赛姑娘,极美,极善,浪漫主义文学中的标准女主;有三个男人爱她:副主教克罗德、敲钟人卡西莫多、帅哥菲比斯。
我描述一下三个男主的样子,你那个庸俗的小脑袋应该就能知道雨果希望女主跟谁在一起:副主教有权,拉西莫多又丑又穷,菲比斯帅且风度翩翩。你应该猜对了。雨果跟薛之谦一样,希望姑娘们跟丑八怪在一起。希望姑娘们知道,如果你喜欢怪人,其实屌丝很美。
浪漫主义文学里,作家会对可怜之人倾注极大同情,对有权势、容貌极佳的男性倾注极大恶意。女性如果美丽,就一定是拿来毁灭的、破碎的,一定会被拿来当诱惑的糖果,用以展示那些获得世俗成功的男性的庸俗与虚伪。
这种简单粗暴的对照方式至今还被广泛应用在文艺创作中。比如电影《夏洛特烦恼》,校花放荡虚伪,学霸软弱无能,学渣屌丝反倒真善美俱全。持有类似善恶观美丑观的创作者和读者,真的会因为看到美女和帅哥或者有钱人在一起,而产生生理不适。
这种作品本质上是给底层人士的一剂鸡汤:你没钱,没权,没有一切,但你有美德,你懂什么才叫真正的爱。这剂鸡汤的背面,是那些非底层人士,未经审判即被打入道德的谷底。这种创作倾向和审美倾向不对,也狭隘。
不对之处在于,人并没有文学作品里描写的那般坚韧。人人都觉得自己像钟楼怪人,内心真善美,外在不受欢迎。可倘若上天真赠你钟楼怪人的命运,给你独眼,驼背,瘸腿,无父无母,使你内心从小就受羞耻和罪恶以及孤苦浇灌。那么,等你长到有性欲的年纪,你不可能热爱这个世界。你旁观卡西莫多,认为一切都容易。可你遮住一只眼试试,你就会发现,你甚至无法在小便时进行瞄准。
悲惨的命运往往具体而沉重。悲惨的命运不是小学生作文里压住笋的石板,为了体现笋的坚韧而存在。悲惨的命运有时是蛛网,盖下来时轻飘飘,要挥去时却不知从何处着手;有时也是挥向笋的锄头,惨烈、不可违抗,甚至不给你时间悲号。把悲惨的命运美化成石板,是美化苦难。
这种美化十分可疑,既没有反抗高处扔石子的人,也没有警醒低处承受石子的人,无非只向世人传递了美化者内心丰盈慈悲,满满的人道主义。唯有将悲惨的命运视为是对人的毁灭,拒绝美化,导致悲惨命运的一切,专制、歧视、人性恶、愚昧……才能真正被发现、被警惕。
狭隘之处在于,如果命运是片草原,同情卡西莫多等于同情绵羊,仇视副主教克罗德等于仇视老虎。可绵羊和老虎,在更本质的层面,应该是一样的。
卡西莫多是个弃婴,样貌丑陋,于是性格内向,把女主角视为人生唯一的美好,为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副主教克罗德,受宗教影响,人性被压抑,初识欲望,根本不知如何满足,其为得到女主而展现出来的自私自利,不过是人与其自身命运咬合后,必然会发生的身不由己。
读者可以对作品中的角色表示喜爱和厌恶,作家不行。作家应该展示人与其自身的命运如何发生咬合,作家应该借展示本身抵达宽广和悲悯,而不是用朴素情感对人进行善恶美丑审判。这种粗暴的审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专制与残忍。审判的结果纵使令人信服,那也是人造的美丑,人造的善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真正发生的灾难无需渲染,也无需感叹。真正发生的灾难,只需展示,比如此文首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