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道门

我极轻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或暗或明的光影交织着缠绕。一种如风的东西跌进我的眼睛里。门的黑暗笼罩的地方传来似乎是沙哑的咳嗽声,那是蝙蝠万夜枭的语言。

河水到了秋天就弯弯地瘦去。江南小镇在偶尔朦胧的烟雨中变成线条极为简单的移动的水墨泼画。

我拨开帘子,叹息着何时雨停。外婆提着一篮水灵灵的莲雾,说是刚洗好的,叫我吃。我扭过头去,从冰箱里拿出糕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只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厨房。我盯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从儿时的记忆中依稀辨别出,这是我那个勤劳能干的外婆。

儿时老家简陋,据说房子还是老人亲自挑砖来砌成的。一砖一瓦于我都很是生疏亲切。外婆做了好吃的,三天两头给我送过来。三四公里泥泞的小路,硬生硬生走出了一道光景。她不语,只看着我吃得狼吞虎咽,然后笑。用手点一下我的额头,轻声道:“囡囡慢点吃。”

所以儿时的记忆是味蕾堆砌的,不过现在的日新月异让她很是心慌,翻来覆去的几个花样未免厌烦。有一回舅妈做了鳕鱼,她摆摆手:“我吃不惯那个。”我嗤之以鼻。

小时候还有意向重头戏室跳皮筋,她是好手。我便市场缠着她陪我玩。偶尔她下田干活,宁就陪着我玩。我们从屋后跳到田埂,踩坏了人家刚栽的新苗。这主人也是个暴脾气,扬起巴掌,宁吓得大哭,我傻愣愣地站着,手里抓着外婆送我的皮筋,她突然就发现了,让我们赔了礼之后转过身说了那主人一遍,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宁凑过来在我耳边说:“你外婆好厉害,对你真好。”那条皮筋挂在不知哪个角落,风一吹就成了灰,裹着记忆飞到我面前,我却只顾玩手机,忘了抬头看它一眼。

不知何时电视上开始唱《感恩的心》,我极轻推开木门,厨房里烟火缭绕,我握住她干枯的手,老树轻微一颤。我说:“外婆,我想吃莲雾了,你帮我拿好不好?我给你洗菜。”

我看到夕阳下蟋蟀拉长的黑影暗在黑暗中,不知是在等幼年的我去捉,还是想告诉我什么。我想它是听见了我们眼泪的声音。

那道木门在我身后,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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